“资源放错地方便是垃圾，垃圾放对地方便是资源。”在江苏灌南县孟兴庄镇连三村草场负责人丁建行看来，这句话用来形容秸秆再合适不过了。

每年夏秋两季，大量麦稻秸秆的处理一度成为难题。丁建行和他的父亲嗅到了其中的商机，回收秸秆并卖给当地的菌菇生产企业。

在江苏，全省超 3500 万亩小麦收割后，除大批秸秆进行机械化还田外，离田收储利用也逐渐成熟。这些离田秸秆被输送至不同的生产场景，如农业企业、工厂车间、生物质电厂，完成了一次又一次华丽的蜕变，也实现了价值的不断提升。

**一变菌菇**

每年夏收期间，丁建行的草场需要收储 7 万亩秸秆，约 1.5 万吨至 2 万吨，其中大部分已与江苏裕灌现代农业科技有限公司（以下简称“裕灌农业”）签订了回收合同，另有五六千吨经海运转运至韩国，同样用作蘑菇培养基。

“丁场长，今天送 30 吨秸秆到公司。”早八点，丁建行接到了裕灌农业发酵区主管王孟的电话。挂断电话后，丁建行立刻赶往连三村草场，指挥工人装货。30 吨秸秆，每吨 370 元，足足装了两辆大卡车。半小时后，准时抵达目的地。

“让一让，卸货了！”下午 2 点，裕灌农业培养基车间主任韦子龙忙着安排秸秆入库，秸秆首先进入自动化车间。

“秸秆虽小，全身是宝。”韦子龙表示，秸秆富含食用菌所需的碳源、氮源、矿物质等，粉碎后混合畜禽粪肥和豆粕，经过三次发酵，即可制成优质食用菌培养基。

三次发酵非常讲究。第一次，将草料泡水，与畜禽粪肥、豆粕一同堆放在发酵库中。十几天后，移入培养车间，在 85℃高温下进行二次发酵，促进有益菌快速生长。在菌丝生长期，培养基温度控制在 26℃以下，进行第三次发酵，继续催生有益菌。

下一个场景是出菇区。开启菇房外侧门，使用自动进料机将完成发酵的培养料、草炭土送至出菇层架，再调节菇房温度、湿度、光照和二氧化碳浓度，并通过自动化喷水装置调节水分，达到最佳催蕾出菇环境。“约 19 天后，第一批蘑菇就能采收了，总共可以采收三批。”韦子龙说道。

灌南是我国工厂化食用菌的主要产区，年产杏鲍菇、双孢菇、金针菇等鲜菇总量达 60 万吨。“我们的双孢菇生产实现了全年不间断，每平方米培养料上的鲜菇产量高达 35 公斤。”裕灌农业工作人员卜丽丽介绍说，目前，仅他们公司一年就要消耗约 18 万吨小麦秸秆。

秸秆变身为菌菇培养料后，其利用并未就此结束，废弃菇渣将继续循环利用的旅程。“以裕灌农业为例，每天会产生 500 多吨废弃菇渣。”灌南县园艺技术指导站党支部书记赵书光表示，这些菇渣还可以制成有机肥，从而实现农业生态循环，减少化肥使用量，同时改善土壤质量。

**二变能源**

“收秸秆发电，放电能。”睢宁县长青生物质能源有限公司总经理李锦耕耘热电领域十年，深知燃料的要紧。今夏，他们的燃料仓已囤满秸秆。

发电车间内，秸秆捆入破碎机，粉成“秸秆段”，与废旧木板、树枝碎屑混和，上传送带，入燃炉。“火力沸水，蒸汽带动汽轮机，发电机发电。”李锦讲发电原理看似简单，而用秸秆发电，他钻研了六年。

秸秆“变身”电流，关键是燃烧热值最大化。这也是李锦团队攻克的方向。“农作物秸秆热值低，但与硬质材料混烧，利用更充分。”实验论证后，李锦发现秸秆用量配比在50%-80%最科学。

李锦坦言，他们公司日均千吨原料量在生物质发电领域算不上小。她算了一笔账，厂区所在的古邳镇耕地超8万亩，夏季小麦秸秆约2.7万吨。“包圆”镇上全部麦秸也供不应求。”李锦介绍，2023年，公司“吃掉”约8.5万吨秸秆，发电量达2.3亿度。上个月，他们将秸秆收购范围拓展到周边多个乡镇，送秸秆的车辆排队进厂的场景颇为壮观。

在这里，一根秸秆的旅程并没有结束。“秸秆发电是废物再利用，那燃烧后的草木灰渣能否‘再再利用’？”李锦将突发奇想变为现实。

当地一家水泥砖厂正尝试加入生物质原料，双方一拍即合，每天100多吨草木灰渣成了水泥砖的原料，循环经济的链条进一步延伸。

三变“塑料”

江苏锦禾高新科技股份有限公司（简称“锦禾高科”）副总经理王星明记得，儿时麦收季，村里总有焚烧秸秆的黑烟。如今，他发现不起眼的秸秆竟成工业新宠。

2011年，王星明毕业入职锦禾高科，负责稻麦秸秆收购，“我们每年用掉约4000吨秸秆，做秸秆生物基塑料”。

原料堆场，秸秆经除杂、粉碎、分级变为秸秆粉，运入车间。

机械轰鸣，麦香扑鼻。“秸秆是植物纤维，遇水烂、高温焦，要变为工业品，关键是改变极性和耐温性。”公司常务副总经理晏伟表示。

改性后，秸秆粉与聚丙烯、聚乙烯、聚乳酸等复合，形成秸秆生物基塑料。“聚乳酸从淀粉提取，‘100%生物降解’；秸秆粉‘纯天然’；二者结合，环保优势强，既省石化资源，也助推循环经济。”晏伟说。

复合秸秆生物基塑料经由机器人自动码放打包，销往当地上百家下游工厂。

锦禾高科所在的扬州市生态科技新城杭集镇，以“旅游用品之都”和“牙刷之都”著称。这里大量生产的牙刷等快消品为秸秆生物基塑料发展提供了沃土。

从锦禾高科工厂出来，步行约50米便可抵达江苏雷森酒店用品有限公司。在此，秸秆生物基塑料原料通过自动化塑料生产线加工成散发着麦香、呈现植物纹理，且色彩可控的牙刷手柄、“麦香杯”、梳子、地板和桌椅等产品。这些产品的机械性能与传统塑料制品并无差异。